2022-06-17 20:22:47
我想家了
今天是二月初二龙抬头,距离春节已经过去一个月了。今年的我和去年一样,没有回老家过年。说来奇怪,以前我总是嫌回老家太累太不方便吵着说不想回去。而两年没回去后,今年的我却格外地怀念过去的日子,格外地想回老家。
记得在老家过的年有两种,一种是奶奶在世时,一种是奶奶去世后。我更怀念的是前者,因为有奶奶在的过年才叫真正的过年。我们一般会在年廿九开车回去,年三十一早便去市场买菜,为晚上的年夜饭做准备。
乡下的市场不同于城市的市场。在乡下买鸡,挑的是带毛的活鸡,而不是宰好的光鸡。挑好后现场割喉拔毛,保证新鲜。而市场外的菜摊分分钟比市场里的摊位还多。一块铺在地上的蛇皮袋,一个秤砣,就是一个摊位了。此起彼伏的吆喝声,熙熙攘攘的人群,家家户户都在为一年中最重要的晚饭挑选食材。
年三十这天还要准备用来压年的菜。把鸡和五花肉放进锅里煮熟,抹盐,然后放进盘子里拿去拜神。我们这群孙辈一般就跟着大人们照葫芦画瓢说地几句祈福语,然后就又跑去玩了。至今我也还是记不清仪式的具体流程,而祈福仪式在我们家也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。
鸡是年夜饭中当仁不让的主角。早些年我们吃的是白切鸡,煮熟的鸡斩件上盘,再配上由酱油、蒜蓉、葱花炒制调成的蘸料。不过后来因为人太多就改成了打边炉,既省事还能保证食物的温度。
印象最深刻的是奶奶做的炒田鸡和爆炒鱿鱼,火候和味道都控制得刚刚好,让人吃得停不下筷子。但是忘了从哪一年开始奶奶就再也没做过这两道菜了,饭桌上说话也少了,而更多的是看着我们这群儿孙,眼里含着慈祥的笑意。
我当时不懂,只知道夹菜吃饭。后来才明白奶奶或许是寂寞了。儿辈们离开老家,为了更好的工作和生活。从小带大的孙辈们也一个接一个地长大、离开,最后只剩她和爷爷,以及那套老旧的房子。
几乎一年没见,奶奶也许已经不知道要和我们说什么了。工作?学习?我们在别的城市里步入了新的生活轨迹,而奶奶却像坐标轴的原点,和那套老房子一起,在老家静静地等着我们。她不知道我们过得怎样,却也很少给我们打电话。她应该是很想我们,但是她怕唐突的电话声会打扰我们的生活。于是春节的团聚格外珍贵,那么久没见了,她要多看几眼,要好好记住和儿孙们在一起的时光。
不知道奶奶在看着我们的时候
会不会突然一晃神
想起了我们小时候的模样?
从儿女,到孙子孙女,几十年以来奶奶的生活一直都是围绕着我们而展开。奶奶在我的记忆里似乎一直都在忙前忙后,忙着做饭,忙着带孩子。因为晕车而很少出远门,但兴许也可能是老家有太多的记忆与牵挂,她舍不得离开。
“青菜青菜是个宝,吃了身体好。”
以前的我总是不肯吃饭,也很讨厌吃青菜。但是奶奶总是很耐心地哄我,说吃了饭就给我买娃哈哈。我嫌饭硬不肯吃,她就用开水把饭泡软,然后说着“青菜青菜是个宝,吃了身体好”,一口饭一口菜地喂我。我记不清那时候奶奶自己究竟有没有吃午饭,喂我似乎喂了很久,可能没吃,也可能只是随便吃了一碗饭就继续去忙活了。
还记得奶奶有时候会买马蹄,然后搬张小凳子坐在阳台上削皮。大多是在下午,阳光刚刚好撒到阳台,带着铁栏杆斑驳的影子,那么地暖。每次看到奶奶在削马蹄,我就会蹲在旁边乖乖地守着。马蹄好像吸收了阳光,吃进嘴里凉丝丝的又带着一点温暖。“再吃今晚就没得吃啦。”奶奶总是这么说,但也还是禁不住我“最后一个”的央求。到最后马蹄还没进汤锅,就先进了我的肚子。
后来我慢慢地长大,也不再那么黏着奶奶。然后搬到了珠海,见奶奶的次数越来越少,见面后也愈发不知道说什么。我没有注意到,奶奶的皱纹越来越多,头发也越来越白。也没有发现,那副为儿孙操劳了大半辈子的身躯在随着岁月而慢慢弯曲。
岁月最后还是带走了奶奶。
我用了快一年才反应过来——奶奶真的离开了我们,永远地,无法挽回地。
那天早上,忘了是几点,我被爸妈从睡梦中叫醒。带着起床气,我有点不耐烦,却从爸妈的眉眼间感觉出了一丝不妥。然后就得知了奶奶去世的消息。说实话,我当时没有一点感觉。奶奶怎么可能会离开我们?她那么爱我们怎么舍得离开?
直到现在,回想起那一天,我都依然感觉很恍惚,各种场景在我面前闪现、混合、交错。大人们沉重的表情,烧香叩头,在阳台隐约偷看到的棺材…我甚至有点想笑,这是一场梦吧?怎么还不叫我起床?
那一天我没有哭。
后来在清理奶奶的房间时,在床底下翻出了一大堆的保健品,包装完好,甚至根本没有拆封。这些保健品是每年我们回去给奶奶买的,而奶奶一个都舍不得吃,带着包装,珍视地放在了床底下。
在那一刻我的情感开了闸,心口撕裂般地难受。我想起了每年春节离开老家时,奶奶不肯收儿女们给的钱时的倔强;我想起了奶奶对我的叮嘱,要好好读书好好做人。奶奶没享过什么福,几乎一辈子都在围着儿女转。她那么善良,包容了我们所有的过错;她那么坚强,忍受着丈夫的出轨和儿女的离开;但她又是那么倔强,生了病却因怕麻烦我们而不打电话,躺在病床上还和我们说她没事叫我们赶快回去工作。
每一次我想到这个总会哭。我至今很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在奶奶入棺前好好地跟她道别,为什么小时候那么不听话老让奶奶操心。我又想起了奶奶经常带我去梅岗公园看猴子玩蹦蹦床,我又想起了奶奶做的炒田鸡和爆炒鱿鱼了。
我后来听说,奶奶走的那天大伯做了一个梦——奶奶坐在阳台的椅子上,看到大伯后站起身,朝他挥了挥手。大伯醒后跑到奶奶床前发现奶奶已经离开了,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。奶奶就那么静静地走了,在夜深人静的凌晨,连离开都不愿意给儿女带来麻烦。
我也梦见过奶奶。一次是梦见奶奶带我去桥头吃云吞,就像回到了小时候一样,但又带着隐隐的不真实。还有一次是梦见奶奶从老家的画像里走出来,所有人都看不见,只有我能看见。我想去抱抱她,手却穿过了她的身体;她让我不要声张,然后飘到每一个人身边,还是那双慈祥的眼睛,仔细地看着他们。两次我都从梦中哭醒,哽咽,难受。
后来梦见奶奶的次数越来越少。或许是怕影响到我,所以也不来我的梦里了吧。“子欲养而亲不待。”奶奶真的走了,却留给了我们太多的遗憾。我的许多回忆也已经变得模糊。我很想把记忆拷出来备份,因为我真的很怕自己会不会在某一天突然忘了奶奶的模样,很怕自己会忘掉那些那么珍贵的记忆。
我刚刚和妈妈说我想奶奶了。“傻瓜,奶奶在天上看着你呢,别哭了。”但是我还是不争气地哭了。是啊,奶奶还在天上看着我呢。奶奶一直都在,只是换了一个形式,换了一个地方而已。
很久没回去了
我想家了